“唐僧。”
玄奘正怔怔难过,只听得半空一声轻唤。他一骨碌滚下地来,只穿着一层单衣,走出草舍。
菩萨?
玄奘慌忙虔心叩拜。
“唐僧,前日打你的并非悟空,乃是假行者六耳猕猴。那厮已被如来识破,死于悟空棍下。你今须是收留悟空,一路上魔障未消,必得他保护你,才得到灵山,见佛取经。再休嗔怪。”
既是菩萨吩咐,玄奘哪有拒绝之理。他的虔诚,也不允许他拒绝。
他只是呆呆地叩头道:“谨遵教旨。”
孙悟空还是回来了。
——可他的心却空了。
今后,只一心走到灵山,求取真经,再不想其他。
就算身心俱损,也绝不放弃信仰。
毕竟,信仰是他唯一的归属感。
***
悟空拜谢了菩萨,就按下云头,急着向玄奘走来。他喜不自胜,待到了玄奘面前时,却发现玄奘面色淡然,无喜无悲。
他隐隐觉察,有哪里不一样。
他与玄奘之间,有什么东西,已经悄悄改变了。
此刻他虽然身在玄奘面前,两颗心却似天涯海角般遥远。
他搀着玄奘,玄奘也未拒绝,只是任他搀着进了草舍。
沙僧去放马,八戒识趣地去煮饭。
他扶着玄奘时,玄奘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。
——玄奘是在害怕他吗?
虽然打伤他的是六耳猕猴,可当时玄奘看到的,却是他的面貌,听到的,也是他嘴里会说得出来的话。
悟空的眼神偷偷往玄奘背上瞥,单衣已是清洗过,看不到血迹,可玄奘行走时身体上的微微颤抖却清楚地告诉他,很痛。
他要恨死自己。
为什么玄奘赶他,他就真要离开?为什么就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,即使是在暗处?
他那可笑的自尊,可笑的不平,就真有那么重要?
悟空想来后怕,倘若玄奘被六耳猕猴打得粉身碎骨,此时,他又该以何面目苟活?
他又想起了金蝉子。
玄奘真是倒霉,每一世都要被他带累。
“师父,慢些,别动了伤口。”
玄奘嘴唇发白,面无血色。他任凭悟空搀着自己上了草铺,心中麻木,也无甚情绪。
他看着悟空蹲在他旁边,握住他冰凉的手,眼中满是愧疚。
他闭上眼去,不再瞧孙悟空。
因玄奘的伤一直未好,又拒绝让悟空上天去取些仙药,只让山中的老郎中为自己开了几副药,因此身体恢复得格外慢些。
八戒沙僧无事时都自动退出草屋,去山中闲逛。他们两个深深察觉到,孙悟空与玄奘之间的尴尬。
自然,为玄奘敷药的重任,就落在了孙悟空肩上。
这是他回来后,第一次见到玄奘的身躯。伤口已经快愈合了,只是依然痛痒难捱。悟空暗道,幸好是假的金箍棒,若是真的,玄奘还哪儿有命在。
也不会是真的——他绝不会朝玄奘下手。
悟空净了手,擦干水,就坐在玄奘身旁。玄奘的衣衫已经解了,光着背,伏在草铺上。他心里也没什么难为情,左右再难为情的也被孙悟空看过了。
他将头扭向无人的一边,这样就不用看到孙悟空。
别人都说那张脸十足恐怖,尖嘴猴腮,眼似铜铃,面颊凹陷——
他却觉得,孙悟空这一张脸长得甚有灵性,眉清目秀,双瞳剪水,他笑意盈盈地看着你时,就叫你忍不住也温柔地笑起来。下巴尖尖的,骨头收得也刚好,不似普通猴子一样急促,也不似凡人下颌那边宽阔。
是的,即便他不想见孙悟空,他仍然这样觉得。
可这张脸,若是生气起来,就怒目横眉,一双眼的温柔尽数收敛,只剩怒火在眼中灼灼燃烧。那时,便瞧不出半点儿可爱,只觉得可怖。
悟空蘸了药膏,轻轻抚在玄奘背上。
他手劲儿大,不敢用力,唯恐按疼了玄奘。
玄奘轻轻颤栗。孙悟空的手指有些粗糙,即便是轻轻抚摸他的身体,也让他觉得有些摩擦的异样触感。从前欢好时,这双手游走在他身上,总是刺激得他情欲更浓。
该死,想这些做什么。
药膏不知是何物所制,有些清凉。悟空的手却是暖的,这让玄奘有些情动。
他讨厌自己。
他不想这样的。
悟空也不说话,静静地为玄奘涂完了药,收拾妥当,又安静坐在一侧。此时正值酷暑,玄奘的汗不断渗出,悟空怕汗水浸到伤口,就一点一点为玄奘擦拭。
“悟空。”玄奘淡淡地开口。
悟空十分欣喜,几天来,玄奘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。
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下句,玄奘却再也没说什么。
晚饭后,沙僧八戒又出去遛马。
夕阳西下,落霞高照,该是玄奘换药的时间了。
玄奘解开衣服,却迟迟不肯褪下。
悟空拿着药进来,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僵持了许久。悟空终于忍不住先开口。
“师父,有什么话就直说,老孙实在受不了。”
玄奘深吸了一口气,褪下衣衫,又解了腰带,赤裸裸站在孙悟空面前。
这是做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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